生物考察(下)

盤根錯節的地下溶洞裡有人類不知道的眾多生物,伏流滋潤著它們,而考察隊也把目標鎖定在那裡。這些溶洞此前從未被人發現,更談不上研究。從澳洲趕來的亞瑟·克拉克(Arthur Clarke),鍥而不舍地尋找傳說中生活在溶洞當中的一種蜘蛛。這種蜘蛛鉗子形狀很是特別,而且身為蜘蛛卻從不結網。作為地下石灰質洞穴研究者,克拉克堪稱世界上最優秀的專家。 懷著勝利的激動心情,克拉克最終用手扑住了那隻極其稀有的節肢動物。“我找到它了!”克拉克像小孩子一樣高興地叫喊起來。在他眼裡,自己手裡拿著的正是期待已久的証據——証明這種節肢動物在1.3億年前的岡瓦那大陸已經出現。“這幾天來的辛苦終於沒有白費!”

這一天還有另外一個令人驚喜的發現。那是看上去像從溶洞頂壁上延伸下來的、長長的一條植物根。“正是有這樣的根系,這個世界上最神奇的植物才得以生存!”克拉克和德拉沃奧克斯異口同聲地說。“這些根系穿透好幾層堅硬的岩石,為50米高的樹干提供營養”,克拉克指著根系和岩石的接合部對大家說。“這顆植物仿佛擁有奇異的魔力能夠溶解岩石,找到最細微的裂縫鑿穿石柱。我們可以假設,根部帶有對濕度異常敏感的探測制導裝置,導引著根系向下搜尋營養。”一旦找到土壤層,根系似乎不遺余力地持續克服土壤層內部壓力形成的后推力。每天都有100多升的原生液體被提升到樹干以滋養暴露在陽光下已經脫水的葉子。

科考隊在洞中發現了一個微型的水上生物“伊甸園”,仿佛整個動物和植物王國的生命體都集中到了這裡。“昆虫、鳥類、蝌蚪、爬行類、藻類沒有這塊營養之地都無法生存,更別提在干旱季節繁殖下一代”皮埃拉斯說道。科考隊在重新返回毒日頭籠罩的外面世界之前,在涼爽的洞中徹底放鬆了一會兒。青戈谷底的地下溶洞結構異常復雜,至今沒有人能夠確切說出究竟有多少個洞口,這天的考察應該說是既有收獲又輕鬆愉快,如果不是第二天在鱷魚洞驚險奇遇,我本以為這趟馬達加斯加島之行就這樣平靜的收場了。我腦中閃現這樣的情景:鱷魚在黑暗中突然一聲咆哮,碩大的身軀彈射而起正中我的胸口,血盆大口將我攔腰截斷之前惡臭先襲面而來……

我和杰士明·潘卓尼瑞納(Jasmin Pandrianirina)一大早就起床,因為前一天傍晚潘卓尼瑞納答應帶我進入鱷魚洞。隨行的還有潘卓尼瑞納的助手約瑟芬森(Josephson)——一位來自安坦卓瑞部落(Antandroy tribe)留著八字胡、肌肉發達的馬達加斯加島原著民。潘卓尼瑞納是爬行動物專家,這位高個子馬達加斯加島人真夠朋友,我們剛到洞口就憑他在這個地區研究一年的經驗給了我一連串警告,但我感覺他的話更像是在慫恿我這個愛冒險的人。

進入形如鯰魚肚子的洞穴深處,我氣喘吁吁地跟在這兩個馬達加斯加島土著的身邊,一步都不敢落下。此前,當地人傳說洞中有鱷魚,大約6米多長,我問潘卓尼瑞納是否屬實,他說自己見過的鱷魚最長的有4.5米。走著走著,潘卓尼瑞納和約瑟芬森忽然止住腳步,我正要開口問,在潘卓尼瑞納探燈光的照射下一個大大的鱷魚腳印跳入我的眼帘——它記錄了令人惶恐不安的爬行痕跡。“好家伙,這回撞上大的了!” 潘卓尼瑞納說完就沉默了。我想問究竟有多大,可是不知為何怎麼也張不開口。潘卓尼瑞納和約瑟芬森把探燈調低讓光打在地上,開始搜索更多的鱷魚痕跡。我發現,鱷魚痕跡是清晰的三道互相平行的線,兩邊是爪子留下的,中間一條來自尾巴。鱷魚痕跡向洞穴深處延伸,一會兒爬上岩石壁一會兒躥進小池塘。幾個小時前一場暴雨讓洞中伏流漲潮,落潮之后在洞穴地面上留下星羅棋布的小池塘。我更關心的是:這些痕跡看上去是如此的新,仿佛它們的作者幾分鐘前剛剛走過去。因為此前漲潮時留在沙子上的水尚未干透,所以很明顯,這些痕跡不過隻有一兩個鐘頭的歷史!

我不免有些后悔昨天的決定了,但旋即又放心下來。我仔細觀察洞穴內部的情景。這個洞像四車道高速公路那麼寬闊,且有巨大的、鱷魚並不喜歡的干沙丘。我繼續安慰自己:眼前的那兩位馬達加斯加島土著,號稱在這洞裡考察了一年,無論如何也算是規避鱷魚襲擊的老手了……想到這裡,我放鬆下來,終於有十足的心情開始欣賞眼前的景致。從洞頂垂下的鐘乳石異常地粗大,就像一顆百年橡樹。旁邊古怪的蝙蝠成堆地倒挂的我們的頭頂上方不遠出。從四周燈光不可及的黑暗中傳來伏流拍擊沙灘的清脆響聲。河水沖進平靜的小池塘,那裡成千上萬的幼蟹在水面上輕盈地掠過。稍稍深一點的水裡,小龍蝦和成年的螃蟹以及小魚緩慢地貼著水底游動。

正當我滿懷欣喜的時候,潘卓尼瑞納宣布800米的探險就此打住。他覺得再往裡就岔道眾多,如果沒有向導會非常危險。曾經有那麼一次,潘卓尼瑞納帶著約瑟芬森在那裡迷路,不得不在黑暗中坐等一個多小時才找到出口。我極不情願就這樣了結這次探險,所以問潘卓尼瑞納介不介意我再往前走一段,去感受一下獨自一人待在鱷魚洞的刺激。我說過,潘卓尼瑞納很夠朋友,他沒有任何猶豫地說:“當然,沒問題!”快得有點出乎我的意料,我不知道他是說他“當然”不介意,還是認為我一個人待在洞裡“沒問題”。總之,當時我感覺良好,立即轉身入齊小腿深的伏流逆水而上。這種興奮在我拐了一個灣走出潘卓尼瑞納他們視野之后,漸漸蒸發到四周的黑暗當中。說實話,我開始隱隱地感到焦慮:如果一隻鱷魚就臥在前方的岸邊我這麼辦?它會不會向我扑過來,咬住我的腿不放直到卡查一聲撕下去……我正設想著遭鱷魚襲擊的情形,突然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,好像什麼東西半鳴叫半吞咽。這難道是鱷魚在跟我打招呼?我用探燈向我左邊的小池塘照過去,有一個長長的黑影蹲在水裡。是鱷魚?哦,不,那應該是一條蛇。

我繼續向前走,一半是自信一半是鬼使神差。還沒走幾步,就隱約發現前方沙灘上有隻眼睛閃著光,據我推斷這個不明生物隻有幾英寸高,要比周圍亂躥的昆虫高出好多!難道這是一隻小鱷魚?如果不幸被我猜中,它的媽媽應該就在附近!我的腦子嗡得一聲就麻木了:鱷魚媽媽會向熊媽媽一樣保護她的孩子嗎?我想,當我拖著癱軟的步伐靠近那個家伙,伏在沙子下面的鱷魚媽媽就會用碩大的嘴來擁抱我的。我還想,那家伙一定是與我前進方向相垂直臥著吧,不然我怎麼會隻看到了一隻眼睛呢?當我終於看清那家伙不過是一隻青蛙,我虛張聲勢的自信便一下子恢復如初,甚至有些膨脹——我很自信地把頭頂探燈關上了!確信人身安全得到保証,我喜歡恣意享受洞穴中扑面而來的黑暗將我緊緊裹住。

然而這裡並非全然沒有危險,我還沒來得及享受就立刻體驗了極度的不安。長久壓抑的、童年時代對黑暗的恐懼,這時在心中恣意縱橫徹底擊潰了我。我的腦中閃現這樣的情景:鱷魚在黑暗中突然一聲咆哮,碩大的身軀彈射而起正中我的胸口,血盆大口將我攔腰截斷之前惡臭先襲面而來……我下意識地打開頭燈。僅僅是過了半分鐘,但是我的腎上腺素開始瘋狂分泌,以至感覺時間漫長得多。

我真的成了幽靈一樣,轉身快步遠路返回,光腳板濺起一灘灘的泥巴。我們一走進洞穴的時候就有一團飛虫始終盤旋在頭燈周圍,現在連它們也跟不上我“嶄新的步伐”,向我的嘴巴、耳朵和眼睛亂撞。跑在光潔的沙灘上,我幾次腳底一滑險些摔倒。我讓探燈向四下掃射,照向水中每一個可疑的物體,豎起耳朵捕捉每一絲聲音。當我最終拐過來時的那個彎道,望見前方兩道弧形的日光,我的忐忑才開始平靜下來——我知道自己已經徹底脫離危險了。

 

來源:《DEEP》中國科學探險 【人民網2004.07.28】